L’impossible

第四纪元，凯勒鹏离开罗斯洛立安，只少数凯兰崔姆留下，黄金森林的灵光与歌声已成往事。绿叶森林东南部的人类势力持续膨胀，木材应用大兴，导致东口范围扩大。人类对自然资源的欲念膨胀、精灵势力的减小，使东北密林王国的存在受到越来越严重的威胁。

Alone en La Vida

　　Chapter１

　　莱戈拉斯走出宫殿大门，步伐有些沉缓。深春的夜风难得又大又冷，把一头长长的金发朝着湍急水流的方向吹，连掉坠在额心的那枚叶形玻璃种也轻晃了起来。不远处的森林像是知晓了什么伤心事似的，随着冷风发出沙哑的哭吟。

　　他停顿在横跨宫殿门口河流的桥梁上，看了看东边的天空——厚重的密云像一纸浓墨，把月亮和一整片星辉都严实地盖住。远方的山脉平时还会在夜里显现出模糊的轮廓，现却完全地融于黑暗。

　　不一会儿，空中便飘起了雨，冰的和冬雨没什么两样。守夜的木精灵侍卫听雨声越来越大，便把两扇石门开了一条缝，请莱戈拉斯回来。莱戈拉斯只是让他们回去，而独自沿着径道隐入了古老的橡树林。他低着头，面容苍白沉静，而世界黑漆漆的，没有谁知道他要去哪里。

　　莱戈拉斯也不知道他想到哪里去，只想暂时远离那座宫殿，随便在密林里的哪里过了今晚都好，就算会失眠到天明。夜里最冷的时刻快要来了，雨水打压树枝的声音响个不停，流过莱戈拉斯的发梢和指尖，滴落到水洼中。即使他的眼力可与猫头鹰相比，他也难以一一避过这大大小小的水洼，麂皮高筒靴上全是又粘又湿的泥水，斗篷也脏得看不清原样。雨越来越凶猛，把千年以来堆积得厚厚的腐枝败叶都冲开了几些层，莱戈拉斯的耳朵被粗暴的雨声震得麻木，就像经历了一场古老的森林百年内最痛苦最激烈的哭诉。他没有惧怕，反而感激，浓重的寒气笼罩他全身，大自然以最本真的方式来冻结他内心的悲恸。

　　看不清颜色的泥水一直冲刷着靴子，他意识到自己正在迎着微微倾斜的山地走，远离了密林河那边平原沼地的方向。他抬起头，层层叠叠的黑暗遮蔽了能够为他指引方向的星辰。这里透不过一丝光亮，麻木的脚下是走不完的断枝烂泥；雨声不断地循环着简单密集的节奏，喧嚣的深处是如死水般的寂静。

　　他只能凭借天生对这个地方的直觉来辨别方向，他相信森林是他的朋友，不然他不会来到这里，把这片黑暗当成他与世隔绝的最后一道屏障。他想他可以走去魔法溪流和密林河的交汇处，离河岸较近的地方有个隐秘的山洞供他安静地待上一夜，在等黎明出现的这一段时间里，或许他的心情会慢慢沉淀下来。

　　他转身朝向一条蜿蜒小道，视线无意地发现了一个会动的东西，那是一道纤细的黑影，滂沱的雨声掩盖了它的脚步声，它一移动，小脑袋上伸展开来的树枝也会跟着动。应该是一头迷了路的小鹿，碰撞上莱戈拉斯的正面，惊恐地退后了两步，却不逃开。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莱戈拉斯以心言道。黑影感应到了无声的友好，靠近了些。

　　你是因为这场雨和父母走失了吗？

　　我们一同去避雨吧，等天亮了再去帮你找。

　　黑影又靠近了一些，莱戈拉斯朝它伸出双手，试图让它再放低一些戒心，但它反而只停留在那里。或许是从密林东边边界逃来的小鹿，即使木精灵们也喜爱狩猎，但以前密林里的鹿从不会这样害怕靠近精灵。他想不如慢慢来，就让它在后边自己跟着。他迈开步子走在前面。

　　只有他和它在雨中的密林里行走。

　　黑影一直跟着。雨变小了，森林逐渐地没那么黑了，半空中环绕着幽蓝色的雨雾。他没怎么在意浸透全身的冰冷，只是小家伙在瑟瑟发抖，而这哪还有干柴可以让他们筑起篝火呢。

　　庆幸的是上涨的水面并没有淹没唯一一道过溪的石桥，小鹿有些害怕，应该还没到年龄让它的父亲教它过河。到了山洞的时候，雨也停了。小鹿终于敢走到他伸长手臂的距离以内，他重重地摸一下它的皮毛，轻易地挤出一层雨水。

　　莱戈拉斯朝深处走了几步，洞穴内响起了木头被踢到的回声。或许是哪些精灵在某次自发山洞宴会留下的柴火吧。他对着麻木的双手呼了好久的气，终于让它们恢复了一些知觉，然后他把柴火堆在一起，从口袋里拿出燧石和小刀互相刮擦，漆黑的山洞一瞬间光影分明。

　　小鹿靠近了火堆取暖，纯净的瞳孔里倒映着摇曳的火光，它不断抖动自己的身躯让皮毛上的水分蒸发，四肢看起来纤细却健康有力。

　　莱戈拉斯靠着洞壁坐下，湿透的背部和洞壁的温度一样低。偶尔能听见星火跳动的劈啪声，时明时暗的焰光使他的侧脸显得麻木又疲惫。他将手掌放在心脏处，五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犹如在触碰什么珍贵的东西。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迷失了心之所向。他曾与他的精灵王一同横越这片一眼无际的密林，与将至的黎明迈着相同的步伐，穿过一列列大黑伞似的古树，去到那虬枝峥嵘却又有朝光透过的边境。他的精灵王为他送别，预言着他即将遇见的毁灭和毁灭后的重建。他和他的朋友们，谁没有直面过生死呢，谁没有哀悼过逝世的生灵呢，谁都尝试过失去的滋味，亦不屈地在无数次即将面临失去时紧紧抓住希望。五军之战、护戒远征……这些他都一一地经历过了，这是他艰险又光荣的过去。

　　但这样的成长却还是抵不过今夜在这片密林里所尝的孤独。

　　那样的孤独，禁锢着他，让他许久动弹不得。

　　“下雪了……”

　　只有他听见了自己说的话。小鹿已经睡着了。

　　一片一片的黑色棉絮从洞穴外的天空飘下，莱戈拉斯就这样看着，直到天明，雪色铺满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