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mpossible

每一天都更爱你

【凉拓】远空

  天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拉开车门的同时几滴雨露跟着悄然而至。渐渐地,雨珠滑落的不规则痕迹伸展开一片水雾,使车窗外的景物不复清晰。墓碑前的白色花束会变得如何呢?藤原拓海茫然想着花瓣凋零一地的样子,却没有再回去,毕竟遇上这般阴晴不定的四月巧合是谁也没办法的事。

  上回忌日不在秋名,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看看你母亲吧。想来老头子是趁着今早晴天说的,还让回去时顺道去豆腐店帮忙。在母亲墓前静静待了好一会儿,恰好于下雨前一刻准备离开,冥冥中感应到了母亲来自天堂的庇护,此刻心底平和安然,仿佛回归成一只浅眠于温厚羽翼下的幼鸟。

  能在这个季节回到故乡也算幸事,碰巧撞上群马县的樱前线。车速不觉减缓,簌簌樱落将余光的雾影染得粉色模糊成片,两针雨刷在前方打开一扇窗,让人更进一步怀抱这份独属四月故乡的潮湿的美。街道依旧,行进的车也是自己最熟悉的AE86,自己回来才有把它放归山林的机会,想起老头子半眯着眼、说到一半却被自己的烟呛到的模样,藤原拓海忍不住笑出声。

  去年找了一位新学徒打下手,自己去店里根本帮不上忙,让他帮带烟才是其目的。想起还有这回事,藤原拓海无奈停车,小跑进便利店。


  “先生,就这些吗?”


  “是的,谢谢。”背对着藤原拓海,发声的男子拎起便利袋就起脚离开了。初听并未在意,在那有限的几秒钟再次回味起来,恍若夜中记忆的海浪绽放之后的回响,使青年在香烟专柜上点认的食指骤然停止移动。待他目光跟上那稍显熟悉的身影,却似乎是要走向眼看那名男子消逝在雨帘中的无声结局。

  那是……他意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刻遇见的人。

  那身影差点就要融入雨中,但命运似是感觉到身后追随的目光,温柔地将人停留在檐下。藤原拓海怔了怔,服务员的询问插入一片恍惚之中。“是,麻烦给我一包七星。”出示身份证和付钱的动作并没有随着那股莫名的焦虑加快,相反带着轻微的迟钝,不如说是一种难以察觉的思绪紊乱,使身体动作也陷入了不协调。

  机会来得措手不及,他要不要把握这一开始又要如何做好……从很久以前他总会在其面前无法自控地思量复杂、左顾右盼,久而便变成了一个说不上好坏的习惯。缓解的唯一方法便是尽力完成一场又一场比赛,那种充实的自信才能使他不那么羞涩和尴尬。然而真正让他感到惊讶的是,那样久没有相见,他依然会在此刻有这般奇怪的感觉。

  “凉介……”藤原拓海最终还是对心中的向往妥协,走向那名身形颀长、着黑色毛衣的男子,“是凉介先生吗?”

  男子怔了怔,才转过身来。某声轻呼没完全压制下喉,泯入微微讶然的优雅声音:“好久不见,藤原,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对视没有带来意料中的紧张,与过去一般的……漆黑的发,漆黑的眼眸,稍显苍白的面色,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高桥凉介他的心变得安定下来。没来得及细数离那段怀抱着团队的期望与梦想疾驰在夜色下的时光已过多久,蓦然他对没有错失这次相遇的自己产生了深深感激。

  “凉介先生没有带伞吗?”

  没有提袋子的一边手是空的。

  “是啊,难得一次休假想徒步出来采购食材,原想着天气应该不会变,说到底是我疏忽了。”

  “早晨的阳光还算暖和舒适,下起雨来又恢复了前些日子的清寒。”高桥凉介望着不休的雨,身旁的青年在话声落下之后,却把手伸入雨中,惹他轻笑出来,“藤原这样做……真像是小孩子的行为啊。”

  “啊——只是想试试有多凉而已。”青年不好意思地把手放下,试图转移话题,“不介意的话,我用车送凉介先生……”

  话未说完即被几声咳嗽声打断,藤原拓海面露几分担忧,疑惑问:“凉介先生?”

  “抱歉,这几天有点小感冒。藤原待会没有安排吗?”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这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让我送凉介先生回去吧。”他深怕对方没有听到,再重复了一遍。

  “麻烦你了。”

  “不会。”




  暮色将至。雨中落樱的盛景降下帷幕,隔窗淅沥声逐渐弱小。感冒使高桥凉介的声音都沾上几分湿漉漉,指路的几句话犹如细雨深处将熄未熄的灯盏。

  “我以为在和信司那一场比赛之后,这台86就要正式退休了。能再次坐上它更是意料之外。”

  “嗯,老头子……父亲在这方面也算是擅长,我不在家的时候都是他在保养车。说到这个我是不是该要开口谢谢他啊……”话到尾梢声量也减小,透露了几分恍然与不情愿。

  “感觉藤原和父亲的关系真不错啊。”

  “是这样吗?也就是怎么劝戒烟也听不进去的关系而已……”

  副驾驶上的男子不知觉露出微笑,看着车转入最后一弯,轻声说:“藤原,到了。”

  “喔,好的……时间过得真快。”

  后一句更似是悄然溜过去的影,声量细小得唯留下只有自己知晓的痕迹。待青年把车停稳,仿佛就到达了雨后仍旧阴暗的尽头,入耳的“谢谢”终究在这之前熄下。若说这半天是全然靠幸运的片段串连起来也不足为怪,相遇就此结束,也无人能说些什么。

  但是心跳又开始异常,这才是让他真正感觉到奇怪的事,与刚才独自看着凉介先生的感觉无出其二,只自己知道、却并不明白。是一种未知直觉,还是与那时一般的缘分结束后的失落……自那次等待无果之后,他开始学着将其归为“过去”,在专属于自己的世界里任意延展、现实却无所为的“过去”,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在未来拾起的,只在回忆中存在的“过去”。

  某种程度上,他不擅长理清自己的感情,但他坚信一直在努力使每次回到故乡的都是更优秀的自己。在这一短暂的时间里,对方并没有问及自己在美国的近况,不知道现在的他在凉介先生眼里又是怎样?自己也还没能问出口就到了道别时刻。他只能安慰自己,无论对方是否接受这般诺言,只愿这句“再见”能为下次幸运相见埋下美好的愿景。

  “藤原,”对方放置在车门把手的手没有动作。“待会没事的话,要去我那吃晚饭吗?作为你送我回来的谢礼。”

  “凉介先生……”

  “回去应该还要一段时间吧,到这个时候了,是我让你晚饭没吃。”

  “……不要犹豫了。这种时候就应该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这样的话!”

  “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城市又多一粒灯火亮起。踏进门的同时有几缕淡雅清香入鼻,小桌上香薰灯照明一片阒然。

  “虽说是谢礼,买的材料简单,我仅会做那几样,请别介意。”

  藤原拓海连忙摆手,“不会!话说回来家里都是父亲在做饭,在美国也是吃外卖和蹭饭多些,不做饭的人还能要求些什么呢……”

  “哈哈,是吗,这样我就没有压力了。”屋主引青年入坐,冲泡好一壶煎茶,端至桌前。“直觉这场雨后又要回寒几天,刚回来用这个暖一暖身子。自己一人住,碰巧到了最乱的这几天没来得及收拾,随意看看就好。”

  现代与古意融合得恰到好处的装潢,一眼望去,仿佛能窥出主人的几分性情。藤原拓海抿入一小口热茶,将目光从走入厨房的男子身上收回,桌面稍显凌乱,几本汽车杂志从列队中歪出头角,显示出主人对那方热血激情的领域存留的几分关注。FC还有开吗、工作闲暇之余还有自己去跑跑山路吧、启介先生从车队回来后说不定也会略感兴趣地讨论几句……好奇心来得不合时宜,虽极致偶然之下他与他只有一门之隔,对其了解停留在遥远的几年以前也无可非厚。

  有些话他是否该问,问了又能在今后的生活产生怎样的改变呢。实际上能将这个偶然延续至几个小时,他已感觉满足,想来人心贪婪确实不错。茶中清雅之醇弥漫口中,思考的步履一同缓缓沉入下去。犹记得秋名湖畔与Project.D的依依惜别,曾几何时那是让他内心平静、有所依托的海中月,却在之后每每忆起,都要把让人心慌的隐痛给压下,只剩海浪拂绕过脚踝,徒留怅然凉意。

  “让你久等了,藤原。”

  最后一条涓流终于回归了海洋的怀抱。这般自然而然的温柔,印在高桥凉介的眼中,荡在藤原拓海的耳边。

  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曾在寂静无声的时间里选择否定那害怕蕴含的意义,却不料它再次于这次相遇后席卷而来。让他害怕的是,当他在高桥凉介所说“更广阔的世界”里愈走愈深,回首却再找不到那个人的身所之处——


  晚饭后藤原拓海主动要求刷碗,高桥凉介感觉头有点疼,去浴室洗了个澡。头发吹干后,就听见身后传来温润的声音,他转身捕捉到青年笑容中的局促。

  “凉介先生,我该走了。”

  又不知何时能相见,但在今天见到你已经……

  高桥凉介垂下眼脸,突兀的静默难以让人猜到他紧闭的唇线藏有什么秘密,对面的青年感到不安之前,他终于开口。

  “藤原,喝完最后一盏茶再走吧。”




  “藤原大哥,你终于回来了。”藤原文太的学徒谷伸真一将洗净的手擦干,他刚整理完店铺,便听见了AE86驶近的引擎声。藤原拓海把车停好,一脸茫然地走进豆腐店的灯光之中。

  “怎么了吗,真一?”

  “没什么,只是大叔等你的烟等得不耐烦,才准备……”

  “小子回来了吗!”

  “……又去喝酒了。帮您买的最后一包了,请您抽慢些。”

  “都把烟买回来了,臭小子还说这些话。”藤原文太摸了摸飘着红晕的脸,觉得自己并没有醉。

  “那我先走了,明天见,大叔、藤原大哥。”

  藤原文太一回到家就打开电视,放在桌上的七星却一动未动,想来是顾及了儿子半认真的威胁。一阵子后,房间里的藤原拓海疑惑为何电视的声音越来越大,还发出频道被频繁更换的不衔接噪音。果然,睡着的人一手压在了遥控器上,浑然不觉自己深夜扰民。

  “老头子,去洗个澡然后回房睡觉吧。”藤原拓海把父亲叫醒。

  “……是你啊,臭小子。”

  不想再正眼瞧藤原文太的无辜相,他将烦躁的咕哝声忍灭在喉头。前者又再次睡下,不知不觉间他静坐了一会儿,最后变得极度狂躁又极其疲惫似的,深呼吸了一口气,眼里却是破碎后祈盼再次重圆的水中倒影。




  还未干透的落地窗朦胧倒映着少有坐在同一张沙发的两人,他们的距离不算近,镜像里的他们不算远,一只幼年女孩手臂就能触碰到的距离。

  “凉介先生还有看汽车杂志吗……”看着正沏茶的那双手,藤原拓海问。

  “嗯,会看看。”高桥凉介的话声沉稳,似不带有一丝伤感,相反几分豁达,“虽说没有再参与其中,FC也深居简出。但是偶尔在其中寻找一下你和启介的身影,已足够让我回忆起那些美好来。”

  待示意茶可以饮了,藤原拓海伸手夹起茶盏,望着腾起的热气没有动,也没有再把话题接下去,仿佛同停下来的时间一般,沉思于一片寂然。

  “藤原……?”

  “凉介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得到默许的眼神,他终于下定决心。即使让对方觉得可笑也无所谓。实际上在下一秒没有得到回答,他也会选择自我的坚持。只因他承认是脾性固执的人。

  “许久之前的邮件,是给凉介先生造成了什么困扰么?今天能见到你实在很开心,毕竟很久没有……”本不擅长表达的青年,难免在最困难的话端卡住,但是他感觉得到,眼前的高桥凉介应该明白自己所说的意思。

  只是男子稍露讶异的面容,让藤原拓海的心跳猝然加快,何时有好好看他都会令他尴尬。

  “藤原,原来很在意那件事么。”

  “……是的,”藤原拓海低下头去,说出后边下意识的词却当即就后悔了,“当然。”

  然而接下来发上微热的触感才是迎面而来一片空白,只是一瞬,当他朝他转过头,那只手无意扑了个空,又恢复了僵持蜷曲在空中的柔和弧度。藤原拓海顿了顿,他看见收回手的身旁人目光微微低垂,仿佛逝去的万千个夜里凝望海中月的并不只他一人。

  “藤原,如果觉得不好的话……就当个无聊的笑话听听好了,毕竟我也是一直被旁人说不懂讲笑话的人。”

  高桥凉介未等回复,自顾自说起来。

  “Project.D结束意味着我梦想达成,赛车生涯到此为止,所幸还有你和启介能继续探索那一个我未知的世界。虽说被称作‘白色彗星’,我也只是宇宙中一粒渺小星尘。你发来的邮件我一直有好好看过,说实话,开头几个问题我还能勉强作一解答,不再参与实践这一点是我无法再有信心给出正确答案的原因之一,我相信你现在遇见的人中,已经有很多个把我比下去、更有能力与你一齐探讨的人。”

  “我大可承认自己的无力以作回复。只是我发现了一些……我之前一直不去注意的事。想要与你交流下去的想法很强烈,不只赛车。字符敲击下又删去,意识到单方面的改变可能会让你不知所措,我竟留不下一字。那时正处于人生低谷,其实身边一切都好,只是内心莫名空了一块,又不知找什么填补——该以怎样的方式和你交谈才能以续友情,甚至是不再局限于……”

  “到后来我发现,我已经不能给你什么了,拓海,我相信你也已经注意到了。”男子无意察觉名字的滑落,却在听者心上烙下一印。

  “于是我用什么都不做的方式去保持冷静,倒不如说是什么也做不了。也曾试想过你是否也有以那样的方式来留住这一份感情,邮件来往本身是否是一场阴谋呢,你又是怎么想的,光是思考这个问题已经让我的心情起伏不定。只是我后来还是渐渐丧失开口的勇气,败下阵来,也就只会一直做翻翻杂志这种事了。”

  “……大概这些话放到现在也是不合时宜,然而时隔许久我且惊奇这些话还没有被忘记,或许它们没找到安放之地是不肯罢休的。我便趁着头脑发热的这刻博君一笑,希望藤原能忘记这般不负责任的我……有这样想法的我本身就是十分幼稚了吧。”

  “但我所言俱是真话,请你相信,我那样喜欢着你。无论你是否收下这份心意,我并没有要让它成为你负担的故意。只是,说不定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不想以任何谎言破坏。”

  最终,男子望向静静聆听的青年,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曾经的锋芒与对生命的八分激情,都收敛入那心如止水的沉静之中。



  已过半年。这半年对于高桥凉介来说风平浪静。

  刚从本家府邸回来,父亲对他的态度有所软化,父子间少了咄咄相争与沉默对峙,曾不愿妄想的沟通也多了起来,母亲为此心情明朗。正值秋末初冬,室内空气愈发干燥,他将加湿器开启。自从一个人住以后便养成了煮茶的习惯,闲暇时给自己点一盏茶喝,已习惯这般寂静无事的生活。朋友曾揶揄他,面容与多年前无异,生活方式却已朝孤寡老人并齐。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浏览一下医学网站最新的权威论文。随手点开邮箱,一个来自熟悉地址的新邮件蹦入眼帘。文字一如从前简洁,却较之更直白了,没有多余的礼貌性用语。

  「凉介先生。我下个月回秋名。」

  他疑惑回复。

  「是有什么急事吗,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原本以为对方要比赛,回复要等一段时间。但实际上还没有一分钟,就又一封新邮件漂洋过海,传达至高桥凉介的心底。

  「我想见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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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心想看打直球的两人就有了这篇,于是脑内一如既往甜

#ooc&bug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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